宝庆的春天,因一场稍纵即逝的积雪平添了几份灵气。建设和谐新农村的春风,将我送进了桃洪古镇的一户农家小宅,因背靠村小,晨读的朗朗书声唤起了我儿时的记忆。
松华小学是我在老家高沙的启蒙学堂。说是学堂,其实是昔日的松华庵,办过私塾,仿佛子曰诗云仍在院内回荡,白日里热闹非凡,晚上阴森可怕。父亲去长沙打工,母亲的威严让我偷懒不得,既粗又重的杂树棒伺侯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学业倒因此长进不少。背课文成了我的拿手好戏,因而当上了背书监官。常常有意外的收获,杨家的桃,邵家的犁,段家的枣有时悄然塞进我的书包。吃人家的自然嘴软,背诵卡壳时提个醒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了。
贡生是村长的崽,与我同一个院落,比起其他伙伴来相处多得多。牛背上吹笛,河里捞虾,山里采蘑菇,成了我们共同的乐事。读书怕考试几乎成了多数淘气学生的共病,而我却不然,期盼考试是因为拿第一可以独赏一颗鸡蛋。贡生成绩也不错,且活泼开朗,志存高远。父亲当村长的缘故,比我见识多,来他家指导工作的乡干部经常骑单车来去,他羡慕死了,他说长大了也要当干部,骑上单车好威风。开学成了我最担心的事,因哥姐都在上学,为学费的事让妈烦心,四处求人,往往空手而归,只好拉着我去校长那里求情赊账。欠费生名单总在显眼处张榜公布,面子算是丢尽了。贡生家底殷实,用不着为学费犯愁,但常替我出主意解难,我打内心感谢这位弱瘦的热心伙伴。一天贡生神秘地告诉我,村里诊所收购桐子,二分钱一斤,摘上三百斤,咱俩的学费就解决了。我象有了救星,立即行动,不到一个星期就积了百余斤,那个兴奋劲甭提了。不料,下河捞虾时,我划伤了脚,爬树肯定是不行了,离秋季不过只有两周了,我急得大哭。贡生自告奋勇一人爬树摘,我在地上拣。不知不觉箩筐满了,夜幕也降临了,远处不时有鸟的凄叫声传来,我毛骨悚然。我催贡生回家,只见他一只猿猴一样,一下跃到另一棵树枝上,不料吱地一声树枝断了,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惊呆了,背起贡生往家跑,家人问清了原委,赶紧抬起担架往医院送,暗淡的烛光下,大家都揪心地等待,救治手术很不成功。第二天贡生额头直冒汗,说话也有气无力,医生讲送县城医院可能还有救。我目送贡生父子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独自神魂颠倒地回了家,盼望贡生痊愈归来。一周后,贡生夭折的消息传到了校园,我顿时泪如雨珠,大哭了一场。一年后,考上了县一中的初中班,由于负担不起路费,我改上了乡中学,每天要路经贡生睡熟的山林,有时悄悄捧上一坯土,清明时节和大人扫坟时,免不了要在贡生坟上插一束花,烧上几张钱纸。告别了苦难的学生时代,我当上了一名干部,转眼女儿也有了我们儿时那般大,我让女儿为贡生作揖、烧纸、祈祷,求得心理的慰藉。
今年我要到贡生坟前亲口告诉他:新农村建设战鼓擂响,城乡统筹发展,学生娃的学杂费也要免交了。贡生,你就魂归来兮,上学堂去,穷人的孩子早晚也会当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