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姐
邓 星 洪
我很早就想写一篇有关大姐的文章,一是为了记念她,二是为了以此减轻一下近20年来我有愧于大姐的自责。
我家三姊妹，虽是同胞所生，但大姐却命运多舛。她在22岁待字闺中时遭遇父逝，26岁时遭遇夫亡，32岁时自己却因难产而告别人世！
大姐心地善良，为人孝顺，不论是对亲人还是对邻居和朋友，都能仁至义尽、真诚相待。记得上世纪70年代初，大姐正在县五中上高中，在那个“学习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年代，学生为学校农场劳动是主课，学习文化知识则已成了选修课。那时大姐正值及笄年华，身体瘦弱，营养不良，每周要参加几天繁重的体力劳动，对身体的消耗可想而知！当时又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许多人连饭都无法吃饱，更不用说还有什么好的营养补充品，来支持并恢复因繁重的体力劳动对身体能量的消耗了。大姐他们寄宿在五中，每周最解谗的就是打牙祭的那一餐，八个人一桌，每桌不到半斤肉，分到每人没有几片。我那可怜的傻大姐强忍着肉食对自己的诱惑，把自己分到的那份肉菜用口杯留下一大部分，待到星期六带回家来给年迈的奶奶和幼小的妹弟享用。当她看到我和二姐那副解谗的样子，自己在一旁一边噎着口水，一边却露出会心的微笑！（行文至此，我的眼泪已夺眶而出!）大姐高中毕业后在家务农。作为大队支书的女儿,看到别的回乡知识青年被推荐招工招干,大姐也向父亲提出了跳出农门的愿望。但那时父亲太大公无私，根本不会以权谋私关顾大姐，反而说服大姐安心务农。大姐听从父命，在家参加劳动、挣攒工分。我们家和晚叔一家同住一座四扇三间的房子，有段时间亲兄弟两家不知什么原因而关系僵化、互不来往。这期间有一次晚娘要去县城做手术没人照料，很是老火，大姐刚好高中毕业回家，得知情况后不顾父母的反对，主动请缨陪同晚娘去县城看病做手术。
大姐为人聪慧，心灵手巧，在家做姑娘的日子学会了所有的女工手艺。她鞋垫纳得好，毛线衣尤其织得既好又快。记得有个冬天的星期日夜晚，读寄宿的我休假在家，我对大姐说自己很想有一件高领毛线衣过冬。大姐一听说就动手把我的旧毛线衣的衣袖拆开，用衣袖上的毛线补织成高统衣领，然后用剩有的旧毛线补织衣袖。为了使我在第二天上学前穿上保暖的高领毛线衣，大姐彻夜未睡，坐在火箱里为我赶织了一个晚上，直到鸡鸣天亮......
可就是这样一个心灵手巧,为人善良的闺秀,老天非但不赐福与她,反而让她连续遭遇坎坷和不幸,她的婚姻尤其多灾多难!本来象大姐这样知书达理又心地和善的女孩开始也不泛追求者。大姐成年后,来我家上门提亲的曾经络绎不绝，但不是父母反对就是大姐本人不满意。大姐23岁时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姐妹们都已成家生子，有点急不可待，匆匆把自己嫁给了一位还算本分的青年木匠。大姐出嫁后相夫生子，日子还算过得相当安稳，不料婚后第四年，我的木匠姐夫一场暴病撒手而去，为大姐留下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女儿。年轻守寡的大姐在婆家和娘家无法久待的情况下，经不住媒婆的撮合，不得已而匆忙改嫁给一个与自己很不般配的离异男子，在那里为他添了一个女儿。大概没有两年，大姐不再满意自己的再婚生活，萌发了重觅归宿的念头。这样大姐离婚并忍痛离开女儿，与一个各方面条件与自己相配的丧偶男子结婚。在最后的归宿里，尽管生活还是清贫，但大姐感到满足和惬意，我们也为大姐找到好的归宿而庆幸。然而正当大姐对未来充满期待、对生活充满信心的时候，恶运仍然对她不肯放手！大姐作为高龄孕妇因来不及去医院分娩，而被无知的乡下接生婆活活弄死在产床！
噩耗传来，悲痛欲绝！当我和母亲赶到时，平日开朗乐观的大姐已痛苦不堪、满脸怨恨地仰躺在堂屋的门板上，仿佛在向命运做着最后的挣扎！看到已与我阴阳两隔的大姐，我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在极度悲愤之中，竟欲哭无泪！
至今让我深深自责和无法释怀的是，我没能去参加大姐的葬礼！安葬大姐的那天，正好是约定每月结婚登记的日子，作为刚参加工作的镇民政助理员，我为了不让一对对欢天喜地前来办理终身大事的新人们失望，只好强忍悲痛，心身冒着有负于大姐生前对我细心呵护和万般关爱的自责，放弃了前去护送大姐最后一程的行程！现在想来这是何等的遗憾和后悔！我不知道那天大姐的在天之灵是否已感知，她生前无比爱护的小弟没来为她护柩送行？也不知道她感知后是否责怪小弟的不敬？十八年过去了，大姐，我一直在为自己当时忠孝不能两全而有负于你的后悔和自责中不能自拔！事已至此，我只好来生再做一个关顾您、帮助您的好弟弟！让大姐您可感欣慰的是，小弟虽然不才，但您生前的言传身教已对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会真诚地面对人生，决不屈服于命运的摆布，一定要拥有你生前所期盼、憧憬的人生！
大姐，您放心吧，我会尽一切能力照顾好你的儿女，但愿你在另一个世界里找到了自己最满意、最美好的归宿！
（2006年4月15日挥泪草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