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点名,小草就从宿根上站了起来。站成卑微或被人漠不关心的形状。
在肥沃或贫瘠的土地上,诗意地栖居。用绿色支撑自己,用纤细的茎叶把握此生的阳光和雨露。
在风雨中倒伏,在泥泞中挣扎,在苦难中煎熬。然后,抵达天堂。
在清风中浅唱,在星辉下低吟,在露水里沐浴。羸弱或健壮,都活在自己的梦想里。
小心地生长,不喧哗,不埋怨,不妒嫉,不争夺,活在自己酿造的恬静里。
腐土或污水,进入体内,就干净了,变成清澈无垠的天空。
不存戒心,不设栅栏,让心地污浊的人进入,然后头顶清露,身披阳光走出。
在黑夜里燃烧,点燃大片的黑暗。
拂过来,又荡过去,犹如我激动的心绪。
与人的一生相比,它们是短暂的;与人的一次呼吸相比,它们漫长的。
小草稍作回眸,锐利的目光便洞穿慵懒的人生和迟钝的生活。
一点点,一丝丝,积攒艰难的绿,被时间之手挤出,提炼幽深的湖泊的颜色,高远的天空的颜色。
走到秋天,小草最后留下的眼神,是成熟的金黄。温暖日趋寒冷的土地,灿烂日趋阴晦的天空。
俯视一棵小草,我们须得放下高傲的头颅,放弃矜持的表情。
一棵草,在天堂的门口看着你;一棵草,在去天堂的路上等着你。
卑微的小草,始终活在高贵里。
故乡酒
这壶酒窥伺了我好久。
今晚,让酒靠近城市的边缘,靠近我的孤独和眷恋。
这壶酒,让我泛起幸福而温暖的潮水。
在“打工”这个词里,我一直在折腾奔波,有如酒在壶里隐忍、漂泊。
睁开眼睛,我听到城市的喧嚣;垂下眼睑,我看到乡村的背影。在城市和乡村的罅隙里,长出羸弱纤细的乡愁。
这壶酒,拉近我与故乡的距离。酒里,映现出故乡的田畴阡陌、麦海稻浪、高天流云。
这壶酒,溢出谷梁的醇香、井水的清澄。一滴滴酒,一粒粒故乡的方言,如亲昵的呼唤,殷勤的叮咛,抚慰我内心的伤痛。
夜阑人静时,从酒里,我尝到了自己的心酸和无奈。
一个刚强的汉子,被这壶酒放倒,烂醉如泥。酒在我体内奔跑,寻找一条回乡的路。这壶酒带我回家,乘着月光,脚步踉跄,跋山涉水,抵达春天,抵达草木繁生、蛙鸣稠浓的土地。
然后,让我成为一朵野花,开出眩目的美丽;让我化为一缕谷风,拂过繁茂的枝条;让我变成一只翠鸟,鸣啭经年的瞬间。
野花灼灼,谷风习习,翠鸟依依。父老乡亲,当你们看到一朵野花盛开,一根枝条摇曳,一只翠鸟鸣啭,那是远离久别的游子回来了。
酒入愁肠,让我发酵,凝成一滴浑浊的老泪,砸进故土。一壶酒,让我举步维艰。不能溶入城市的灯红酒绿,不能背离故乡的山清水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