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菊花婶

来宝庆城也快两年了，城市的喧哗淹没了昔日往事。年迈的父母在雪峰山下过着单调的岁月，每到周末就拉长了眼睛，指望我们回到身边。这时的父亲就会唠叨乡下的人和事，明知是些陈芝麻烂西瓜的小事，却也扣我心弦，毕竟尽是我所熟悉的。这回听说菊花婶死了，象所有上了岁数的老人一样寿终正寝去了异国天堂，丧事办得很热闹，很体面。听了心里免不了一阵难过，往事历历在目，直至模糊了我的视线。

    据说菊花婶年轻时美丽大方，家境风光，嫁给北叔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北叔在石下江煤矿 ，虽说井下工人也是吃通用粮票的，她们一家日子过得挺滋润。她儿子甲宝与我同年，常常一块玩耍，一块上学。和我当班长无关，甲宝和我应该是最铁杆的伙伴了。童年是短暂的，也许是人之初的缘故吧，留下的记忆却总是很难抹去。小学毕业时考上洞口一中成了我最大的梦想，家庭的捉襟见肘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我这其实是妄想。交不起报名费的羞涩刺痛我幼小的心灵，甲宝在家里说了我的事，菊花婶二话没说，让老师为我和甲宝报了考，费用自然是她贴的。到县城上学的车费就令娘膛目结舌了，她天天在家祈祷我落榜就好。老天总爱捉弄人，结果偏偏我们俩金榜题名，我似乎更加让松花小学添辉，以全乡第一的成绩录取。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和甲宝同坐在朝思暮想的回龙洲边的名校课堂里，能去的就是那所谓的乡中学，实际上是租借的民房。我也体谅家里的难处，在那里我不厌其烦地背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苦难让胆弱者望而却步，让骁勇者奋然前行。然而菊花婶帮我的善行却象烙印一样留在了我苦涩而无奈的童年记忆中，从此我对她也就多了一份钦佩和牵挂。

    北叔在矿里一次瓦斯爆炸中悲壮离去，从此改变了菊花婶的命运和人生。岁月无情地让所有的人慢慢老去，惟独不变的是岁月自己。艰苦的农活和精神上的压力让她的丽质褪去了很多色彩。但是有一点却让她的美丽永远定格在了记忆中，那就是她再也没有嫁人，为了她值得自豪的儿子，值得付出一生的家。

    高中我终于骄傲地和甲宝一同走在文昌塔下的那座百年名校的校园里，责任和梦想不允许自己有一丝轻松和安逸，我几乎疯狂地和时间赛跑，和甲宝互相勉励和周济度过了难熬的高中生活，带着年少时的理想走进了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大学，却体验着奋斗带来的相同辛酸和苦涩。菊花婶生活在甲宝带给她的骄傲和希望中，其实又何尝不是一趟还相当渺茫的人生旅程呢?

学业完成后我毅然回到了小县城，成了一名职业警察，开始了我有波不惊的事业攀登。子承父业的缘故吧，甲宝在省城一家矿山机械厂干起了技术员，成了一名工程师。菊花婶也去了省城，长沙媳妇的不好处又让她含泪离开了心爱的孩子，在乡下过起了寂寞而恬静的田园生活，到底是乡下人看不惯城里人，还是城里人对乡下人有着天然的偏见，也许城乡统筹发展的今天回答它依然是那样的尴尬和沉重。后来甲宝去了昆明，干起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不好处的妻子也被他休了，院子里所有人都说活该。现代的冲突，传统的选择，他用极端的方式慰藉了创伤累累的母亲。后来菊花婶也去了四季如春的昆明，大概是上苍对她生活不公的补偿吧。

无常的人生最后却都是一个相同的结局，一个尽管很别致却同样冰冷的骨灰盒将她高尚而落寞的灵魂送回了故里，就象曾经绽放的花一样落叶归根。相信天堂那边也有人来人往，车来车往，菊花婶就不会感到孤寂，荒凉，菊花也还会在自己钟情的季节里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