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一）

父亲 我真的不想再为你写些什么

天空 麦地 田野 农具以及其它

关于体力劳动的一些词汇

在乡村五瓦的电灯下膨胀得

像一只灰黑色的蝙蝠

扇动暗处的灰尘

婆裟父亲曾经光洁的额头

沧桑

已在昨天黄昏的时候悄悄地

爬进父亲的眼神 如刀

雕刻着一条条细细密密的纹路

在脸上 纵横交错

 

父亲老了 连同那株站在田野的稻禾

躺在徐徐的风中 汗珠

像干涸的眼泪 摆在父亲脉胳分明的

手臂上 风吹走了一些不健康的欲望

被父亲的眼神养活的梨铧上齐刷刷地

长出一个季节的所有的愿望

田野里的空气显得相当的安祥

如同你的脸色

在黄昏的阳光中 平衡地呼吸

那来自春季亦或秋季的气流

省略了众多民间的声音

一枚月亮 照亮了黑暗中的眸子

我的灵魂守候在你的身体和心情之外

 

没有躁声 显得安静的乡村和田野

没有在你的心中 远方的城市

我濡湿的睫毛上长长的牵挂

连着你的思念 你被岁月和铧犁

犁痛的伤口 是否痊愈

贫瘠的土地里 你把鲜红的血种植

你呕心沥血的种子交给了谁

 

（二）

推开城市虚掩的门 月色

一闪而入 原野的风 父亲般柔和

清脆的蛙鸣 把月光和田野连在一片

包括城市和我 抡起一柄生活中形象的锄头

叩问田地里墨绿的希望

扶持人生的所有工具 都被你

抡得锃亮 这已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父亲和母亲

一个共同的愿望牵着同一个希望 这是一个家

必须延继的理由 一个儿子

在满目的希望里 喘着粗气

田野里的人 在身后

用目光撑住摇摇欲坠的天空

前几天一个阴雨霏霏的天气 手机铃声

传说着一些细菌 侵入父亲的体内

父亲的双脚已踢不动空气的网

这生活的历程真的就像一颗种子的命运

发芽枯萎

什么时候父亲还能像一颗绿芽

永驻在春天的阳光里

给我一些秋天里的憧憬

 

（三）

在返乡的列车上 一副父亲般的面容

始终微笑着一段归途的疼痛

一闪而过的村庄 听老人说

他曾在那里 修筑过堤坝 开垦过田野

将生命的种子嫁接

在那段岁月的边缘 他收获了今生

最得意的爱情 像两棵相互搀扶的苦楝树

彼此为对方遮风挡雨

 

拍打着刺眼的阳光 父亲

病痛的身子疲惫地

挪进田野间清闲的空气里 默视土地

就像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一行行的目光 一行行的作物

纷飞着希望 渐行渐远

似一枚种子被儿子装在心中 你用汗水哺育 直至病倒

 

土地只有贫瘠 没有病痛

父亲拒绝一切形而上的医治

把躯体交给农具 就交给儿子

在田野 在南来北往的风里

你将夕阳交给大地

而谁的眼泪又将稻禾濡湿

谁的手还在土地里挖掘深深的牵挂